今天,太后宮里有些熱鬧,周婉也是早早就來請安了,挺著個大肚子跪坐在太后身邊,看到她來了,眼前一亮,抱著圓乎乎的肚子就迎了上來。燕玖驚喜地看著她的肚子,有些忘乎所以地摸了摸,太后在身后都笑出了聲,道:“玖丫頭,過來……”燕玖對太后行禮,起身過去坐在她身邊,道:“太后,算著日子婉姐姐也要臨盆了,何不將婉姐姐也接進宮來,有太醫院照料著也放心些?!碧笳f:“誰說哀家不想,可是婉兒非說要在府邸中生產,等禹王回來,哀家總得讓著她吧?就隨了她的心意吧!”燕玖回頭,道:“婉姐姐,如今陛下病重,您搬進宮中長住,剛好可以給這宮里沖沖喜,沒準陛下的病就好了呢!”如此一說來,周婉倒有些心動了。可還沒答應下來,外面就急沖沖地跑進來一個小太監,沖忙到在門口跌了一跤,顧不上自己趕緊爬了起來,走到太后面前,道:“太后,陛下……陛下病危,請太后移駕?!睂m中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。到了太和殿外,已經聚集了不少人,連同多日不見的老冤家周儀,同皇后齊肩站在門外,各自互相了解了一下情形。太后直接進了大殿,燕玖欲跟上去,曉得自己有兩把刷子,應該可以幫幫忙,可是卻被燕宏虞一把拉住,使了個眼色,留在門外一聲不吭。燕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只得順從的待在門外,細想著父親的考量。當看到周儀的時候,她恍然大悟。她不動聲色,周儀卻沒打算放過她,直接走了過來,道:“看看,多日不見,燕家小姐出落得更加大方,還多了一些颯爽英姿,果真是沾染了不少沙場男兒血性呀!”每次說話都是綿里藏針,燕玖都沒打算理她。不錯,沙場奔波,她學會了做事干凈利落,不與小人勾心斗角。這個態度讓周儀更加火大,但還沒說下去,周婉已經見勢攔了過來,道:“明妃娘娘……陛下龍體如何了?”周儀瞥了她一眼,說:“情況不大樂觀……”她拉著周婉走到了另一邊,細聲說:“陛下怕是熬不過這關了,如今禹王必須早日回來,免得多生事端?!敝芡窕腥弧4蟮畹拈T忽然開了,內監傳了燕宏虞進去,還有幾個史官,看這情形,燕玖更加著急了。但是半晌過后,所有的人都出來了,燕宏虞手里多了一捆卷著的金色布帛,太后深吸了一口氣,喚來了燕玖,道:“哀家困了,扶哀家回去。陛下沒事,都撤了吧!”可這個情形,都不像沒有事,燕玖跟在太后身邊,回頭看了燕宏虞一眼,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。她在太后宮里削蘋果打發時間,太后微微打盹的時候,燕玖卻把手割傷了,太后趕緊給她止血,邊哄邊說:“哀家知道你在擔心什么,如今這情形,誰不是虎視眈眈的?禹王是唯一的繼承人不錯,可是周儀也休想傷你半分!”燕玖說:“玖兒多謝太后疼惜?!碧笮Φ溃骸吧笛绢^,我不疼你誰疼你?!笨上О?,本應該疼你的人已經去了黃泉路……她摸了摸燕玖的頭,愁上心頭來。等到太后午睡,燕玖拐去了楓林。到了深冬,楓葉已經落盡,燕玖錯過了這片楓林最美的時候,她踩著滿地的落地的吱吱聲,一眼就看穿了樹林深處,宮殿長檐下的那抹好看的紫色,迎風而立,修長而飄逸。又下雪了!燕玖還沒來得及進屋,頭上已經染了好幾片雪花,冰涼入骨。在屋檐下看雪的鄭琴缺,也是美。他自上而下,對燕玖說了一句:“別動!”燕玖疑惑地原地站了一會兒。一會兒,鄭琴缺道:“好看,極好看!想多看幾眼,但再看你就要受風寒了。”燕玖汗。鄭琴缺帶了燕玖進屋,給她沖了一杯暖茶,但是屋子里到處彌漫著酒香,燕玖鼻子狂吸了幾下,鄭琴缺知道藏不住了,道:“最近喜歡上釀酒了,就學了幾手,這個季節喝一杯溫酒,想必再適合不過?!毖嗑琳f:“若是我沙場的兄弟都在,這酒喝得就更加有滋有味了。”鄭琴缺嘖了一聲,道:“如今也回來了,往事便不多提。邊關苦寒,喝的酒是有味道??晌亦嵡偃钡木?,亦不是平淡無味,你細細品嘗?!彼镁粕?,舀了一勺倒進她的碗里。一杯燒酒過肚,心中無限苦楚,竟然有那么一會兒,能忘記心中是有多痛,痛到想哭出來,便多喝了幾口。她以為,自己已經哭夠了,此時卻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淚腺。鄭琴缺抱了一把毛氅過來,發現她已經醉了,在那里咆哮著發酒瘋,屋子里的東西摔得到處都是。他嘆了口氣,扶她坐下,自言自語:“可惜了我新釀的好酒……憋著是很辛苦,可是燕玖,往后的路,還得繼續憋著,等你憋習慣了,這酒就不再需要了。有些東西,人生中只需要嘗一次就夠了。”燕玖一把抹去眼淚,站了起來:“為什么活著這么累,我還是沒有勇氣一刀了結了自己!”“嘖……原來你有想了結自己的念頭?”鄭琴缺不冷不熱地悶了一聲,伸手去摸她的額頭,因為喝了酒,有點滾燙,干脆將她拉了回來,燕玖掙扎了幾下,便掙扎累了,然后趴在他身邊睡著了。鄭琴缺嘆了口氣,給她蓋上了毯子,對著門外紛紛揚揚的白雪,卻沒有撫琴的欲望,只是背對著她看雪。下雪了,綏城的江面上卻格外熱鬧,沉香樓的雅間,容說舉著酒杯等了一個下午,又等了一個晚上,最后他臉上裹了一層迷離的笑,淡然離去,如同這迷離的江面。燕玖揉著眼睛醒來時,不知道過了多久,她還在鄭琴缺這邊,抖落身上的毯子,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。林中忽然有些動靜,鄭琴缺走過去一看,那里躺著兩具宦官的尸體,傷口上還有一些法術的痕跡在灼熱地燃燒。燕玖也走過去看時,被身后忽然出現的籬悠嚇了一跳,道:“籬悠,這里是宮里,你能不能不要隨便殺人?”籬悠沒有理會她,自顧自地走到鄭琴缺的那個屋子里。鄭琴缺說:“你這個朋友還挺有個性。”燕玖很頭疼:“他一向如此,一般人根本無法阻止他!”收了鄭琴缺一個眼神,燕玖又解釋:“別看了,我也是一般人,我也阻止不了他?!毖嗑習S意的地方,籬悠看起來也很隨意。鄭琴缺看著他已經拿著杯子倒酒,說:“他就不怕我的酒有毒?”“他百毒不侵?!毖嗑量粗磉呥@兩具躺著的尸體,檢查一番之后,說:“看起來是明皇妃宮里的人,她就這么不放心我,竟然還派人來跟蹤我了!”鄭琴缺說:“有時候,你不把她當對手,不代表你就不是她的心腹大患!別忘了你現在還頂著太子妃的名號,只要你還在一天,禹王就有登基的障礙,這個關頭,她不得不防著你?!毖嗑琳f:“看來,她是沖著皇位去的……可是,就算禹王登基,也沒她什么事啊。若是先前她嫁的人是禹王,如今還有操心的借口,你看她現在在做什么?”鄭琴缺說:“按理說,皇帝駕崩,一個沒有龍子的妃嬪是要殉葬的。她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。”燕玖說:“那也不該跟我較勁?。 编嵡偃闭f:“你忘了你身后還有一個宰相,光是這樣的權力,她就該有點危機意識。所以這些天,那位很有個性的大兄弟還是不要離你太遠為妙?!毖嗑梁鋈桓杏X有點冷,說:“你是說她還打算對我下毒手?”鄭琴缺領著她進屋:“你要不要來個先下手為強?”燕玖其實也在思考,為了自己生存的權力,剝奪別人的生存自由到底對不對。籬悠忽然抬頭,對她說:“她就是一直處于被動,才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。”鄭琴缺還添油加醋:“而且是,吃了虧還不長記性?!毖嗑琳f:“我這叫胸懷!師父虐我千萬遍,我待師父如初戀!”籬悠難得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,一向高貴清冷的鄭琴缺也笑了,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酒,燕玖卻說自己要喝茶,說:“我剛醒酒,就喝點茶吧,免得等會出去又被人暗算了……”鄭琴缺只好又給她倒了一杯茶。腳踩著樹葉的聲音急促靠近,一個小太監過來傳話:“鄭大家……太子妃也在……”鄭琴缺問:“什么事?”小太監原地跪下,身子怕是因為已經跑了好幾個宮里傳訊,整個人打著哆嗦,道:“皇上駕崩……請太子妃和鄭大家即刻前往太和殿。”燕玖手中的茶杯掉落,碎裂成兩半,滾燙的茶水澆在身上渾然沒有察覺。只覺得全身無力,仿佛千萬只手抓著你,讓你寸步難行。下雪天,果然不是什么好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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