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，兩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方起，明前問伙計借了剪子和刮刀，要幫陳北望修面。陳北望笑著推辭，明前卻不依，只得老老實實坐好，聽任她細心刮去新冒出的胡茬。

    飯后，陳北望笑吟吟的問明前：“你說說，今天到哪去逛？”明早就要離開茶馬城，兩人還有最后一天的空閑時間。

    “公子去哪我去哪，“明前一如既往的乖巧，下一句卻暴露了內心，“嗯，我畫地圖時，見到有個鬼市，還有市場買賣鬼嗎？”

    “鬼市可不是這意思。我打聽過了，那個市場是半夜丑時到寅時才開張，在一條巷子里，專門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，所以叫鬼市。大白天可逛不了鬼市，得晚上去?！标惐蓖肫鹈髑暗谝淮悟T馬時很興奮，笑道，“我帶你先去馬市，給你買匹馬，可以帶上船，以后走陸路也能用上。反正現在我們有錢了，隨便花?！?br/>
    明前撫掌大喜。她卻不知陳北望說買馬還有一層意思，剛買來明前時他還擔心會不會是個累贅，幾天相處下來，深覺少女的聰明體貼，實在是一個很好的伙伴，買馬，就是帶她同行的承諾。

    說走就走，兩人共騎來到北門，這里的街道比起其他地方更加空曠，沿街店鋪稀疏，路面較為泥濘骯臟，有股驅散不掉的牲口臭味。

    茶馬城的馬市非常寬闊，左右都是長長的露天木質馬廄，中間卻是一條筆直的路，通往北門需要從此路穿過，這自然是方便北來馬商，畢竟大部分好馬都來自都蠻和西宛等西北地方。偌大的馬市，人卻稀稀拉拉，馬廄里有不少存馬，西面的尤其多。

    陳北望找到門口一個坐在馬扎上曬太陽的馬商，一說買馬，那馬商懶洋洋道：“第一次來馬市？每月逢初一至初五開市，今日不是交易日?！蓖Ａ艘幌拢瑩]揮手道，“算了，你們去東面馬廄挑一匹吧?！?br/>
    “西面的馬不賣？我們要買一匹好馬，價錢好說?！标惐蓖室馀呐鸟R背上的皮囊，金幣發出悅耳的撞擊聲，馬商眼睛一亮，態度變得殷勤，“客人，都蠻國在打仗，上上馬早就一整年沒貨了，西邊馬廊的一百匹上馬都給人訂走了，東邊還有十幾匹中馬——說是中馬，也都是好馬！”

    聽說上馬都被訂走，陳北望有點不悅，馬商忙解釋道：“城里的大茶葉商林家訂的，暫時寄養在我這，今晚就要拉走，不然就勻一匹給您了?！?br/>
    林家買這么多好馬做什么？難道茶葉生意不景氣改作馬生意？陳北望摸不清頭腦，無奈到了東邊馬廄，七挑八選，挑了一頭年齒不大的栗色夜郎矮馬，這種馬不如陳北望的都蠻馬高大，短途沖刺也不強，但勝在性格溫和，走山路也很擅長。

    明前絲毫不懂馬經，對栗馬卻非常歡喜，伸手輕撫馬頭，栗馬伸過鼻子相觸，甚是乖順。戰亂時節馬價飛漲，陳北望付了三枚金幣，大喜過望的馬商附送了一整套鞍轡。

    陳北望手牽韁繩將栗馬帶出北門，到了曠野處，將明前抱上馬鞍，在一旁指導試騎。明前聰明膽大，幾個來回騎下來就初步掌握了操控要領，催馬奔馳還不行，但慢行代步卻沒什么問題了。

    午間，兩人隨便在北門一家小店吃了飯，又到城門外遛馬。明前對栗馬喜愛的不行，就算下馬休息，也要貼在馬耳上“小栗小栗”地和它輕輕說話。最后，鼓起膽量催馬小跑了三五里路，居然能和陳北望并駕齊驅。

    傍晚時分回到客棧，明前跟到后院，親眼看到伙計將栗馬栓好埋頭嚼吃麥草，才放下心。

    晚飯后，兩人早早回房，陳北望讓明前先稍事休息，等待半夜去鬼市，自己泡了一壺“探春”，坐在杌凳上品茗。明前沒脫外衣躺在靠椅上，翻來翻去睡不著，忽道：“公子，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？”

    陳北望放下茶杯微笑道：“一匹馬而已?！?br/>
    “不是，”明前坐起身，大眼睛凝視著陳北望，“我是個有名無姓的孤兒，從小就知道自己要給人當小妾或者當管賬，沒人關心我想什么要什么，只有你憐惜我，保護我，關心我，從奴隸販子那買下我，還陪我喝酒陪我騎馬逗我開心……我好生感激……”說罷，伏在陳北望肩頭嗚嗚啜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