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書《漢魂》有請諸位多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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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這一晚輾轉反側,幾乎不曾睡,次日天尚未亮便爬了起來,徑去牢里提了李經緯,劈頭問道:“我來問你,你既然明知我是另外歷史的后世來人,又豈能不知我所來的歷史與你所在的歷史本是兩樣?既然我的存在能令歷史有如此之大的變動,難道你便不能?昨夜所言,必有不盡不實之處,從實招來,你我或可商榷,再要虛言瞞哄,立時便斬了?!?br/>
李經緯臉色慘白,仰天長嘯,黯然搖頭道:“如今我才算當真服了你?!睗灰恍?,道:“實對你說,在我那個歷史之中,你并不是病死的,昨日所說,全是編造。在那段歷史里,你聽從了李某的話,扶保福王登基,以策立之功,賜爵武靖侯,出任首揆,確實是威風權勢,及于至極,成了不可一世的人物。國家也因你富強,開海通商,堪稱盛極一時??墒鞘旰螅换镂某嘉鋵砹U太子慈焤復辟,彼等懼你之威,未除去你之前不敢起兵,是以買通了你的家仆,在你飯菜之中下蒙汗藥,此后便將你囚禁,一口氣關了五十多年,直到老死。你滿門幾十口,盡數充軍流放。甚么未來歷史的事情,都是你在獄中神智昏亂,自己說出來的。旁人都道你是發瘋,沒一個肯理睬,可是我看了前人留下的記載,卻相信你說的全是真話。”
桓震一壁聽,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,栗然自危,暗想虧得不曾與李經緯一同助福王起兵,否則豈不當真要落得那種下場?忽又想到,眼下福王分明是已經死了,難道這與自己不肯參與他的叛亂有甚么關系不成?
李經緯似乎瞧出了他心中疑問,慘然笑道:“我本以為就算沒有你,只要有我這個能知過去未來之人代替,王爺起兵照樣可以獲勝。沒想到華克勤那廝……”一時氣塞咽喉,哽了一哽,這才說將下去:“那廝嫉妒我深受王爺信任,用為心腹,竟下手將王爺鴆死了,脅迫世子向朝廷投誠?!贝沸氐溃骸翱珊弈菑P,害了王爺一宗滿門,?;o竟被他搞得絕了祀了!”黯然道:“福王既敗,你又在遼東做起獨大一頭的巡撫來,一切全與原先的歷史不同,我實在是沒了法子,想來想去,咱們兩個原本便是同病相憐,自然應當攜手共濟,何必斗來斗去沒完沒了?況且我之所長并不在行軍打仗,就算華克勤不來搗亂,也未必就能打得過你。”
桓震怔怔地站著,李經緯在他心中曾經是最神秘、最危險的一個敵人,到如今卻覺得他與自己境遇一般,都是一個迷失在歷史長河無數支流之中的一個可憐人罷了。嘆了口氣,將他的鐐銬打開,揮手道:“我不殺你,也不會替你去滅建虜。你就此去罷。”李經緯望著他,忽然脫口道:“你不想知道我為甚么要滅去建虜一族么?”這一點桓震確實深感好奇,神色間卻仍是淡淡的道:“你若想說,便說好了。”
李經緯長嘆一聲,忽然伏地大哭?;刚鹱哉J得他以來,一直覺得他嬉皮笑臉,是個臉皮比城墻拐角還要厚三分的貨色,沒想到他竟然也會這般大哭。李經緯哭了一陣,抹一把眼淚,道:“李經緯其實并不姓李。在我的那個時代,我本是個蒙古人,因為幼年時蒙古給韃子盡數掃平了,便遷到明境居住。那時的明相十分軟弱,一味只知締約避戰,原本你在的時候已經將韃子趕到了黑龍江北,因為邊備漸弛,又被他們入侵遼東,占了整個蒙古,而且一路殺進京來。明相畏懼求和,將整個黃河以北盡數割給了韃子。朝廷雖沒骨氣,河北的官兵百姓卻不愿屈服,你的后代桓麟更是揭竿為旗,聚眾四處游擊,那時候我便是桓麟手下的一員文官,專司軍需供應??上И毮倦y支,朝廷又說他是叛逆之后,無論如何不肯發以援兵,不久義軍便給虜兵圍剿,全軍覆沒,桓麟力戰而死,我也給俘了去斬首示眾?!?br/>
桓震聽到斬首示眾這幾個字,不由得大奇,忍不住注目去瞧他的頸子。李經緯搖頭道:“這副身子壓根不是我的,怎么會有傷痕?”吁了口氣,又道:“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,總而言之,劊子手一刀砍來,我便睡了過去,迷迷糊糊地一覺醒來,自己便成了晉商李經緯了。”忽然道:“你當我喜歡你呆在我軀殼中么?”換了一種聲口,又道:“莫吵,我與桓大人說幾句話。咱們不是早商量好了么?”桓震愕然,指著他叫道:“雙重人格?”
李經緯不解道:“雙重甚么?”無奈嘆道:“原本的李經緯還不曾離魂,總是出來同我搗亂。只不過他的魂魄太弱,時時給我壓制回去。”桓震連連搖頭,叱道:“甚么魂魄,一派胡言!”李經緯笑道:“我原本也是不信,只不過事情已然如此,不信也得信了。”桓震嘆了口氣,心想自己一個大活人都能穿越時空,說他魂魄附身又有甚么不可?
問道:“那么你本來的蒙古名字叫做甚么?還有,我怎知道何時才是李經緯,何時才是蒙古人?”李經緯笑道:“我叫圖堅帖木兒。”桓震聽得帖木兒三字,不由問道:“難道你是成吉思汗后嗣?那你為甚么要幫助大明抵御韃子?”圖堅帖木兒搖頭笑道:“雖說是成吉思汗的后代,也有親疏之分。再說幾百年過去,仇恨早也淡了。何況你的……”屈指算了一算,道:“該是五世孫子桓麟待我猶如親生手足,我雖不是武人,但蒙古好漢沒有不講義氣二字的,他以性命推誠待我,我自然以性命報他。”桓震點頭嘆息,忽又想起一事,問道:“你究竟多大歲數?”圖堅哈哈大笑,道:“老夫享年七十有二!”桓震愕然,卻見他又做個鬼臉,道:“說笑而已?!毕肓艘幌?,道:“李經緯不常出來,多數都是圖堅同你交談。不過不論你對誰說話,我們兩個都是聽得見的?!?br/>
桓震便想帶他出監,卻不知該當如何對島上眾人引薦。說這是李經緯么,李經緯目下還是朝廷的欽犯;說這是李經緯軀殼里附著的圖堅么,多半除了自己之外不會有人相信這種“鬼”話。一時腦袋大痛不已,苦笑道:“你當真給我出了一個難題?!眻D堅笑道:“我本想將你未婚妻子扣留在別處,待你替我洗脫罪名之后才交還給你?,F下不單把她好好替你送了回來,還將她勸得乖乖聽話,再不鬧著出家。所謂投桃報李,我既仁義在先,你難道還好意思不聞不問么?”桓震恍然,怪不得雪心并沒再怎么堅持出家之類的,原來是圖堅早做過了手腳。只不知他卻是怎樣勸說雪心的?忍不住便問起來。圖堅笑道:“也沒甚么,只不過告訴她二十年后的事情而已?!被刚鸢〉匾宦?,追問道:“二十年后怎樣?”圖堅眨眨眼睛,搖頭道:“佛曰,不可說!”
桓震又是好氣,又是好笑,想了一陣,嘆道:“實在沒法子了。反叛大罪豈是輕易消解得的?我若有那等能耐,恐怕也早是朝廷首輔了?!弊⒁曀季?,搖頭道:“以往被你騙得多了,我也著實不敢信你?!币粫r間心中轉過了數個念頭,忽而覺得此人若能收為己用,絕對是一大助力;忽而又覺他滿口胡言,沒一句真話,說的全是無從判別真假之言,若是不假思索地信了,是真的還好,倘若上了他當,恐怕要死無葬身之地。何況他預知未來之能可以為自己所用,自然也可以為敵人所用,這種人少一個是一個,何必自尋苦惱?想了又想,終于狠下心來,咬牙道:“我非殺你不可?!碧釀φ諟仕母C便刺。
兩人關系本來已經緩和,李經緯不料桓震竟會在此際突下殺手,絲毫不曾防備。他鐐銬雖去,卻仍是與桓震同處一間囚室之中,地方狹窄,他身體又極笨重,全然旋轉不開?;刚鸬谝粍Υ塘藗€空,又是刷刷刷一連三劍刺去,最末一劍正刺在李經緯的胸膛正中。李經緯啊地叫了一聲,身子慢慢軟倒,口角噴出血沫,雙唇蠕動,喃喃道:“告……告訴你……李……李……”眼睛一翻,一句話梗在喉嚨中間,再沒說得出來。桓震不明白他想說李甚么,又或者只是“李經緯”而已,用力抽出劍來,在他身上擦抹干凈,瞧著他尸身嘆道:“若不是你自作聰明,騙了我一回又一回,咱們兩個原是可以做好朋友的。”拜了一拜,道:“我殺你實出不得已,你在天有靈,不可怪我?!闭f著叫守衛過來,令將他運回寧遠去厚加埋葬。
他殺卻李經緯,只覺心頭忽然去了一副重擔,可是霎時間卻也覺得胸中空落落地似乎被人掏去了一塊東西。推己及人,這才明白當初袁崇煥知道自己身份之后,將自己扣押起來準備一殺了之,實在是極正常的手段;而后來終于決定不殺,更將整個遼東乃至大明托付給他,又實在是極令人崇敬的。不由暗自咬牙發誓,有生之年必要袁崇煥親眼瞧見,當初留下自己一條性命,是今生最正確的一次抉擇。
一頭沉思,已經信步走回自己住處。雪心迎了出來,見他身上血跡斑斑,掩口驚呼道:“桓哥哥,你受傷了?”桓震微笑搖頭,道:“沒有。只是殺了一個人。”雪心聽說“殺人”,面色微白,問道:“是壞人么?”桓震仰頭嘆道:“不算是壞人,只是一個不該活著的人?!彼@句話下面還有半截,不曾說得出來,那是“便如同我一般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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