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河流淌,融進她的眼眸中化作兩汪濕潤,原來夏夜的月露也會寒涼,他從未見她哭過,可能她在他視線觸及不到的角落里撒過淚,也有可能某次像這次一樣不著痕跡,稍不留心便有可能被人疏忽。
何弈抽出腰間系的汗巾遞給她,她接過來又摔回他的懷里,嗤笑道:“本王就……就“那么”了一下,至于么?”
她從不賣弄悲情,他知道,只是她用“那么”一詞替換“哭”這一字,不知為何,聽上去似乎更加不隱晦,更加顯得嬌氣了,何弈忍不住發笑,轉過身靠在城墻上,抬起手臂枕在腦后道:“臣的這把刀心里犯癢了,想殺人,只是不知何時動手?”
高處有風,還是夏夜綿軟撩人心弦的風,她今夜穿得這身白衣看不出是男裝還是女裝,頭發卻難得的放下了一半,只在頭頂輕挽了一小只發髻,她偏愛銀飾,銀耳墜,銀發箍,銀發簪,很有分量的飾物載于她身也都顯得輕巧靈便,純潔素凈。
長公主喉間含了風,聲音略顯單薄,也略顯疲倦,語氣中夾雜著不屑,“本王不需要錦衣衛的同情,這件事無需你插手?!?br/>
風繞過她的手腕、脖頸、耳垂,然后朝他撲面而來,說不出她身上是什么味道,大概可以匹敵陳年佳釀,淺酌一口便有些上頭,何弈合上眼,今夜的風頗為眷顧他,又把她的發梢悄悄送到他的臉周,于是他從微醺的狀態陷入了陶醉。
睜眼時,高閣中只余下了他一人,身側的她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,何弈松懈下手臂,活動了筋骨,正打算離開,卻發現腳邊躺著一尾手絹,他彎腰撿起來握在手里端視良久,在他的印象中,她從小到大擦面揩手,一直像男人一樣用的是汗巾,今天應該是她第一次用手絹。
次日是雨天,不是夏日唐突開始,驟然終結的暴雨天,而是陰雨連綿,烏云堆疊的天氣。
韃靼哈爾和林部海都可汗向武文帝提出了求娶大曌長公主,與大曌和親的提議:
“本漢年長已冠,宜諧室家,幸遇長公主慧秀佳人,懇請萬歲代為擇配,成人之美。哈爾和林愿以和為貴,與貴朝永結秦晉之緣,罷兵休卒,休戚與共。”
隨后武文帝在未征求任何人意見的前提下,簽署了這份盟書。
雨下的不大,卻下的不依不饒,不纏不休。雨昕立于殿中,能聽到雨水沿著殿脊滾落的聲音,一滴一滴,交錯摔碎在地面上。
龍椅上的武文帝還在試圖辯解,“……妹妹早已到了婚嫁的年齡,可朝中的宦官之家,貴族子弟一向對你喜扮男裝之舉頗有微言,他們眼里容不下你這般作為,朕確實找不到婚配你的良人,但哈爾和林部民風淳樸,海都可汗心胸寬廣,并不介意你喜穿男裝還是女裝,可堪為你的良配。”
雨昕閱過手中那份契約,目光在武文帝用朱筆批答的那個“準”字上面停留片刻,而后把它交由茍濤重新呈送至御案前。
“皇兄這話說的無理,”她緩慢抬眼,視線跟他保持在平視的高度道:“先不論本王喜扮男裝有何不妥,縱然臣妹就是個跳蚤窩,只要我頂著大曌長公主的名頭,便會有成千上萬的男人前仆后繼的來娶本王,有問題的從來都是背后非議本王的那些男人或是女人,還有皇兄你罷了,再者,誰說女子這輩子就一定要嫁人的?也不知臣妹做了哪些對不起皇兄的事情?以至于皇兄這般留不得本王在你身邊。也不知皇兄究竟在怕什么?這么迫切的想要打發本王離開?”
她話中帶刺,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在刺激他的神經,不偏不倚剛好揭露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,武文帝勃然大怒,一掌拍在御案上怒斥道:“放肆!你膽敢如此無禮,以下犯上?!朕的決定,輪得到你來大放厥詞?!目無尊長,沖撞忤逆!你眼中可還有規矩二字?”
目睹他氣急敗壞的樣子,雨昕提唇,似而非笑的道:“皇兄莫要生氣,方才話說的急了,是臣妹對皇兄不敬重,我這就跟皇兄賠不是,離別在即,臣妹對皇兄有千般不舍,所以才會口出不遜,還請皇兄原諒?!?br/>
“你!”武文帝胸腔里悶著一股邪火來回亂竄,頂得他頭昏腦漲,明知她道歉道的毫無誠意,但因言語上表達到位,拿捏不到任何錯處,他的指責完全顯得言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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