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想到長公主就這樣輕易的點了頭,事情進展的要比武文帝預想之中的順利很多,他喜出望外,又不便過多在面上表露,訕笑了兩聲道:“朕不是交待過你,今后不要在宮里自稱為“王”了……”
雨昕回看他,挑了下眉,譏誚笑道,“圣上放心,今后這宮里只有皇兄一位王,你再無機會聽到我自稱“本王”了?!?br/>
這話說的不講情面,又把他心里懟得暗暗搓火,但一想到長公主這次遠嫁外邦,皇權不必擔心被人覬覦,他從此便可高枕無憂,這一時的氣能忍便忍了,于是武文帝仍然笑的春風得意,“既然妹妹心甘情愿答應了,那么哥哥會為妹妹的婚期挑選一個良辰吉日,風風光光把妹妹嫁出去?!?br/>
雨昕頷首,漠然的道:“那便有勞圣上了。無事,臣先告退。”
剛轉過身,武文帝開口叫住了她:“慢著,朕還有些話要跟你說,最近你好像跟北鎮撫司的人走的近一些,他們錦衣衛最近不安生,根據東廠收集的密報稱,錦衣衛北鎮撫司近期內恐有逆舉,忠奸難辨。你還年輕,要拎得清是非,不要被某些奸佞之徒拐了心性。朕,不想你跟有叛逆形跡的人共沉淪。”
雨昕知道自己一直活在武文帝嚴密的監視下,這也就是為何每當何弈靠近她時,她會跟他保持一定距離的原因,“請圣上安心,我在這宮里呆不長遠,與錦衣衛也建立不了多深厚的交情,”面對他的警告,她四兩撥千斤的笑著回應:“叛逆二字,我萬萬當不起,若無證據實跡,還請圣上勿要空口白牙鑒人忠奸。既是皇兄提醒,我也想到了一件事,此事還要請圣上幫我完成心愿?!?br/>
“哦?”武文帝端起手旁的茶盞,假惺惺抿了口茶道:“什么事?妹妹直說便是,朕一定幫你實現心愿?!?br/>
雨昕吁了口氣,卸下兩肩的力道調整到最舒適的站姿,偏過半張臉,笑視他慢條斯理的道:“近日常夢見小時候我們兄妹幾人在一起玩耍的場景,我夢到過年了,大哥,二哥,三哥他們陪我一起在雍和宮里擺春盤,貼門神?;首婺冈谑琅e辦壽宴時,宮中演戲,哥哥們帶著我一起偷偷溜到暢音閣跟著梨園戲子們扮花臉,還有很多很多其他好玩的事情,可能因為思念至極,他們總在我夢里頻繁出現,我遠嫁后,這份念想不知還能維持多久,圣上代我到皇陵給哥哥們上柱香,續些香火吧,告訴他們不用掛念我?!?br/>
她的話音未落,只聽“嘩啦”一聲驚響,武文帝手里的瓷盅栽到地面上摔得七零八落,雨昕視線下落,望著那一地狼藉默然笑之。她全然不顧他的失態,收斂眼尾如刃的寒光,大步邁過春和宮的門檻,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。
當初武文帝為了爭奪皇位,窮盡各種骯臟手段蕩平登基之路,甚至不惜對幾位兄長痛下殺手,雨昕作為最年幼的妹妹彼時勢單力薄,對其未形成任何威脅,所以僥幸逃過一劫,然而今夕不同往日,多疑的性情催使武文帝開始對她磨刀霍霍了。面對恫嚇,武文帝連一只茶碗都端不穩,說明他心虛,他畏懼。
既然撕破了臉面,唯剩下一條道路可走:博弈。
室外室內完全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世界,立在大殿門前的九重玉階上,會有細雨蒙面,風盈滿袖,這一絲涼意足以蕩滌心底沉淀下來的污濁。未等到穆薔接應,雨昕略站了站撩袍往下走,殿前侍立的春和宮太監趕上前要為她掌傘,直接被她拒絕。剛出了日精門,西一長街上走近一人跟她駢行,接著一把傘撐在了她的額頂。
何弈把隔于兩人之間的那把繡春刀從左胯提到了右胯,更加方便兩人并行,也避免刀身晃蕩對她產生沖撞。雨昕乜他一眼,從他手里接過傘說:“你左手用不靈便的話,本王給你撐傘。”
何弈又把傘從她手里接了回去,笑道:“不牢殿下出力,臣換一邊走?!?br/>
長公主突然止步,像是受了什么驚嚇似的,瞳孔放大拔高音量道:“不必,我習慣走人左面,你一個習武之人,左右手都要用的慣才行,否則怎么御敵?從現在開始,練起吧?!?br/>
“遵命?!焙无男χ鴳?,然后笑意又逐漸歇落,有些話含于舌尖咀嚼良久,還是難以吐露。倒是平時惜字如金的她今日較為主動的跟他搭話:“你來找我做什么?該不會又是聽到什么消息,特地來安慰我的吧?”
傘骨下的她眼簾低垂,看不出是何樣的神色,但還是能從她的話語中聽出難掩的悲涼,“是也不是,”他曲起手肘,把傘無限向她那一側傾斜,“臣知道殿下堅強,天大的傷心事也能獨自克服,臣的安慰對你來說略顯多余,重復嘮叨一件事情不過圖惹你傷心罷了。”說著他抬步,把她護在傘下偕同她一起走,輕嘆了口氣道:“不過臣還是想同殿下求個答案,若是你對這樁婚事感到反悔,臣就拆了這樁婚事?!?br/>
在雨昕的印象中,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能把火燒眉毛的急情描繪出云淡風輕的韻味,當下他們談論的似乎不是關乎她終身命途的一件大事,更像是余暇閑時,她對一道菜,一杯茶的口味品種所做出的“抉擇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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